泽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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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年

#刷星

#伪现实,请不要当真,不要上升。

#夏日故事2.0


写在前面:

        上半年就这么过去了,翻了一下这半年的成果,貌似本周是我最勤快的一周,真心对各位喜欢文的小可爱感到抱歉。

       其实去年圣诞节发完《氤氲间》后状态一直很差,本来以为过段时间就会好,结果这种不佳状态一下持续了很久,二月的时候我发过一个动态想和大家聊聊,意外的收到了很多鼓励,很开心,但是好像瓶颈期真的就那么来了,写出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对,删了写,写了删,结果整个三月就只更了一次INVADER。后来和好久没见的朋友打了一次视频电话,聊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就说到过去的一些小事,然后就像两个老年人一样感慨时间过的太快,好像一下就长大了。当时突然有了想法,晚上就把这篇的概要敲出来了,然后有事没事码一点,断断续续码了好久。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放出来,后来因为《浮絮下沉》的构思也出来了,就决定都放进Summer的合集里,这个合集最终会由三个故事构成,《浮絮下沉》,这篇,还有即将到来的那篇,也许不是典型的夏日故事,但还是希望能和大家分享,希望你们会喜欢。

       这个夏天,希望大家都快乐地度过。❤️❤️❤️

       还有,端午节快乐💋


【上】

 ㈠

        一档室外综艺录制从白天到黑夜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作为一个合格的艺人,权顺荣理应习惯,可他的目光透过面前熊熊燃烧的篝火,将围坐了一圈的人,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前辈后辈,作家们,PD们,还有躲在一台台摄影机后的摄像师们一一看过,昂起头来,对着被老树遮得只能窥得一星半点的夜空呼出一口气,被前所未有的疲惫击垮了意志,以至于最后的录制中,嘉宾们分享的宝贵人生经验,他一条都没有听进去。

        事实上他也不想再听了,出道第九个年头,他已经学会了不轻易对所见所闻投入感情,毕竟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听到别人对人生的看法,不管是在生活里还是在荧幕前。在即将告别20代的年纪,他有些自嘲自己看起来比在座的有些老前辈还容易疲倦,可他没有办法。

        好不容易等到打板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站起身来,四处鞠躬,嘴里又互相道着辛苦了,一系列该有的社交流程走完后,才三三两两地退出拍摄场地。权顺荣的年龄卡在中间,太早或太晚离去都于理不合,道别作罢在那一堆快要燃尽的篝火前等了许久,这才缓步离开现场。

        熟悉的车早就停在外面,他冲着随后出来地后辈和善地挥挥手,拢紧了外套拉开车门,没想到车内灯亮的一瞬间,他一直习惯选择的座位上多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张脸他太过熟悉,算上没有出道的时间也看了至少十年以上。猫着身子在旁边的座位落座,他无奈又亲昵地用手握成拳对上那人早就准备好的拳头,完成一个小仪式。

        “净汉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有一个小时了?”尹净汉笑眯眯地往座位上一靠,眼神飘向负责开车的经纪人,“本来是给你打电话,结果你没接,我又打给了昌东,一问才知道你在这里录节目,我就来了。”

        昌东是权顺荣的新经纪人,跟着他也才半年多的时间,但为人很是活泼,很快就和他经常见面的这几位混熟了。他一边启动了车子,一边笑呵呵地叮咛后座的两位系好安全带,一切都确认清楚后,才载着两人离开。

        车子驶上主干道,尹净汉一边活动着因为拍戏而变得酸痛的脖子,一边拜托昌东放首歌听听。

        权顺荣见他和自己一样面色不佳,显然也累得不轻,无言地伸出手去,指节捏在他的脖后,轻轻地按了起来。

        尹净汉笑着感叹了一句还是弟弟好,随即放松了身体。车内的音乐也同时响起,不过几秒,他的身体便因为音响里传出的声音再度回归紧绷状态,几乎是瞬间就扭头看向了权顺荣。

        昌东放的是洪知秀两个月前发行的新单,不是流行的电子乐,是充满节制,但又甜蜜撩人的R&B情歌。微微沙哑的声音在车中飘来荡去,从四面将车里的人包围,这种感觉微妙又略有尴尬。昌东跟着节奏轻晃了几下,于后视镜上瞧见了后座神色各异的二人,后知后觉,抱歉地笑笑便伸手要切歌,指尖快要触到屏幕时,权顺荣突然开了口。

        “挺好听的,不用换了。”

        他表现得还算平静,尹净汉多少放心了些,想起洪知秀不免一声轻叹,再附带几句旧友的嘟囔。

        权顺荣静静地坐在一旁,伴随着尹净汉的小抱怨听完整首歌,唇角挂上一抹淡笑。

        “shua哥回LA快两年了吧?”

        “嗯,差不多。”尹净汉细细想了想,“虽然联系得不太频繁,但是他没少念叨你。”

        “怎么可能?”权顺荣将头靠向窗户,“我们几个怎么排序,我都不会在他记挂的前几名里。”

        语罢,不等他转头,尹净汉的一只手已经伸出来,在他新染的蓝色头发上揉了一把。

        “赌什么气啊权Hoshi?多大的人了……”

        “哪还有什么Hoshi啊。”权顺荣抬手理好被弄乱的头发,摆出了和已经放出的预告照一样的姿势和表情,“现在是solo歌手权顺荣了。”

        “知道了知道了。”尹净汉被他逗笑,将手放回自己的口袋,“新专的活动要我应援吗?”

        “不用。”

        “看样子还是要去的。”尹净汉当他在故意推辞,点点头表示了解了。

        “不是的哥。”权顺荣认真地摇了摇头,“这次回归前我和知勋已经商量好了,不打歌,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话已至此,多的也无需再问。权顺荣自SEVENTEEN的Hoshi变为SOLO歌手权顺荣起,从未停止过奔跑,即便已经和李知勋合作成立了企划社拥有了更多自由,但他一如从前,歌手活动和电视节目交替着,似乎从未想过停下,在20代的时间里,将自己的活力尽情挥洒着。

        现在来到即将告别热血时光的关口,权顺荣终于累了。

        “也好。”尹净汉的眼神温和更甚,“趁着这个时间去哪里好好享受一段时间吧。”

        这是带着诚心,又夹杂着私心给出建议,虽然没有具体的说明,可默契犹在,话一出口,权顺荣就明白过来,可他现下给不出答案,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定,最后只得佯装累到极致,将眼睛紧紧闭起。

        原本只是装睡,可装着装着居然真的睡着了,再醒来时,车里只剩下两个人,尹净汉坐过的椅子早已变得冷冰冰。

        坐直身子,权顺荣抬手在眼睛上揉了揉,顺便擦去渗出的生理盐水,整个人往前探了点。

        “顺荣哥醒了啊。”昌东说着转动方向盘,将车拐进一个小巷。

        “净汉哥走的时候怎么不叫我?”

        “他说你太累了,不用叫你。”昌东目视着前方,看到熟悉的二层小楼后开始减速,最终稳稳当当停在大门口,赶在权顺荣开门下车前转过身去,“顺荣哥,净汉哥还让我告诉你,如果你想去LA散心,机票钱他出。”

        权顺荣要去够开门键的手停滞在半空,好半天才重重地按了上去,等待着自动门慢慢打开的时间里,他回味着这句话,有些泄气地耷拉下肩膀。

        “知道了,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目送着车子转出巷尾,权顺荣被春夜的冷风吹得哆嗦了两下,加快步伐走到了门口,将录入过指纹的手指按在门锁上,随着一声短暂的机械音响起,将门拉开,迎着一室的漆黑进入室内,换了鞋后又坐在鞋柜旁的矮凳上发呆。

        拿到这个房子的钥匙和洪知秀回归故乡几乎是同一时间,已经不住宿舍的权顺荣考虑到姐姐一家还有孩子就算是搬了新房也还是不大方便,索性自己买套房子独立了出去,这个二层小楼坐落在一个有些年头的社区,治安很好,周围的便利店也不少,住户也多,不至于有远离世俗的孤独,可他总是能在下了通告开门的一瞬间被黑漆漆的室内引出一腔孤寂,就算努力规避着说服自己这没什么,但像今天这样避之不及的时刻还是时常出现,令他总是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刻无法坚强。

        尹净汉总是一针见血,他的确是在赌气,但置气的代价也往往来得简单粗暴,就比如此刻,他这样坐着,也不想开灯,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天都没怎么使用过的手机,搜索到那首两个月来一得空就循环却始终没有下载的歌曲,伴着熟悉的声音站起来,走向一室寂寥。

        尽管一整天录节目没有吃过一餐像样的饭,权顺荣的胃却并没有叫嚣着需要补充。简简单单的洗漱过后,换了身舒适的衣服钻进被窝,他拿起手机看来看去,点开了成员们都在的那个聊天软件,被成堆的未读消息吓到,李硕珉夫胜宽这两个家伙兴致勃勃地主宰着聊天房,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丢出一张陈年旧照制作而成的成员表情包,逗得其他人大量发送KKK,权顺荣晚一步在最后跟队形,本想着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各自入了梦乡,谁知道刚一发送,其他人竟纷纷出现,包括话不多的全圆佑,还有远在中国的两位。

        将大家都消息一一看过,暂时抑制了的困意再度席卷大脑,权顺荣举着手机打出了晚安二字后,又划拉着屏幕将已读的消息细细回顾,随后陷入失望。谁都为他的突然出现惊讶了片刻,唯有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没参与过这次难得的线上大集合。

        似乎是感知到他的低落,一份意味的惊喜就这么接踵而至,就在他放下手机,快要陷入沉睡之时,搁置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屏幕也随之亮起。心里莫名来了预感,权顺荣伸手捞回手机,在看清屏幕内容后睁大了眼睛。

        “shua:顺荣晚安。”

        不是在群体聊天房,不是对其他人,只是对他送来了单独的,亦是久违的问候。

        在遥远的地球另一端,洪知秀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捏着手机,望着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散落在地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光点,静静地等待着手机另一端的回复。

        可他等了许久,除过那条消息框旁显示的已读,再无其他。于是讪讪然将手机重新塞回口袋里,一丝苦涩爬上眼角眉梢。

        殊不知他所期待的,并非是权顺荣吝啬给予,而是这一句问候让久悬于空中的那颗恐慌又不安的心终于找到陆地平稳降落,驱散了最后一点阻碍,来不及有所回应就坠入了梦境。

        梦里仍是他。

         

         

        许是做艺人久了,生物钟比不得寻常人,权顺荣再次睁开眼时,窗外还是蒙蒙亮的状态,但他的困倦自睁开眼的那一刻便已不知所踪。无奈之下,他重新拾起了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一经点亮,映入眼帘的界面仍是那个空荡荡的,只有一句顺荣晚安的聊天室,叹了唯有自己听得到的一声,点了退出,转向所有人都在的聊天室,惊讶地发现大家在他睡过去的时间里也聊了不少。

        他们都在忙碌着,很少能像这样全部齐齐上线,一路浏览下去,除了那些熟悉又温情的近况问候和可爱的调侃,还有不少新作品,从最上面的开始一一点开欣赏,不知不觉中,窗外又亮了些,等到近乎大亮,权顺荣的手停在了最下面的视频,封面是洪知秀,怀中还抱着吉他。几番退出又重新进入后,他最终点开了视频。

        音乐并不是陌生的,仅仅是在昨天,他就在昌东的车载音响里听到过,回到家亦是循环着,从他穿过一室漆黑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可视频里又有所不同,没了背景的重低音和其他音轨,只留了吉他声和洪知秀的声音,还有从画面之外传来的和音,和原曲的撩拨感大相径庭,不是邂逅的惊艳和渴望,倒更像一份承诺,一个真挚的告白。而正在弹唱的人始终半垂着头,专注在琴上,直到接近尾声才抬了头,标志性的眼睛和嘴角一齐弯出弧度,表露着他的愉快。

        即便只字未言,权顺荣也能感觉得到,回LA,和一群独立音乐人一起工作对他来说是称心的。这不是第一次自我说服,但最终和第一次一样,还是不能自控地怨他,怨当初那个头也不回的背影。

        没有再往下划拉,失了兴味的权顺荣选择将还没阅读的私人消息全部看完,刚一退出就看到尹净汉的头像,点进去一看更是有些后悔点开,这位哥嘴上天天说自己体力不怎么样,行动上却总令人意外。拍了一天的戏依然精神抖擞,深夜也不急着睡觉,反倒一直问他要不要出去散心,还说自己欠的生日礼物可以用机票补上,要他珍惜这次机会。简直是明示一样的暗示。

        权顺荣看着看着就乐起来,选了个摇头的表情发过去后就掀开被子下床,揣着手机直奔厨房,为他一夜过去干瘪的肚子找点补给。一小锅泡面下肚,将锅丢进洗碗池,水阀打开的瞬间,冰凉的水柱直直冲下,倾洒在他的手上,本能反应下,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太在意地甩甩手,权顺荣打了些洗涤剂拿起刷锅的工具,机械地重复同一个动作,心思却又一次飞远了。

        在团的时候录了不少台前幕后的物料,其中也不乏一些带着主题的迷你综艺。具体是哪一年权顺荣有些说不上来,只记得那一期的主题刚好也是煮泡面,而他和洪知秀分在了一组。等候录制时,为了不出错,他拿着一位美食家的视频反复观看,坐在一旁的洪知秀见他看得认真也凑了过来,一只手还不忘在他的后脖颈捏捏。

        “这么认真?”

        “那当然啦。”彼时权顺荣满脑子都是步骤的记忆,一双眼睛粘在视频上,丝毫没有察觉身边人摆在脸上的温柔和无奈,“毕竟是那位老师出的食谱,要是搞砸了感觉也不太好。”

        “也是。”洪知秀的声音还在耳边,带着微微压抑的笑意,“等下面什么的哥来煮就好,你专心调酱料可以吗?”

        “可以啊。”权顺荣又看罢一遍,终于舍得抬头了,但目光中带着一丝不确定,犹犹豫豫的。

        “什么啊。”洪知秀一眼明了他的意思,放在后颈的手略微施力,“我又不是没煮过泡面。”

        不好意思地笑着,权顺荣放下手机,伸手在他的腿上拍了几下。

        “虽然我相信哥,但是哥……真的要做的很准确才行啊。”

        “呀权顺荣!”

        笑闹声渐渐远去,权顺荣手上的冰凉感还没消散,低下头去,油乎乎的锅只有一半被刷了个干净,愣了片刻,他连忙将另一半刷干净又冲水,最后将彻底洗净的锅擦干放回原位。

        忙活完一转身,又是大而空荡的屋子,他双手支在料理台上,静静地看了一圈,最终锁定在放在不远处的手机,朝它一步步走去,有些念头也在心里愈发坚定起来,手指触到屏幕的刹那,更是有了明确的决定。

        和尹净汉的聊天还停留在那张充满拒绝意味的表情包上,屏息凝神一小会儿,权顺荣的手指飞速地在键盘上活跃起来。

        尹净汉今天依然有活动,不过是在下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是他对自己最好的嘉奖,但打着呵欠洗漱也在提醒他没有早点睡觉是非常遗憾的选择。为了让自己清醒一点,他不得不将牙刷塞进满是牙膏沫的口中,返回床头去拿自己的手机,好放几首提神醒脑的音乐。谁知还没来得及选曲,注意力就已经被权顺荣发来的消息带跑了,效果堪比十首提神醒脑的EDM,惊得他差点将手机葬送在装满水的漱口杯中。

        他那位有点小固执的弟弟,终究是想通了。

        “哥昨天让昌东转达的话还算数吗?”

        已经进入而立之年的人气演员尹净汉像个小孩子似的捧着手机笑,笑罢松开了抓着牙刷的手飞快回复。

        “当然啦。”

         

        尹净汉堪称神速,几天后的清晨,权顺荣一个人出现在了机场的候机室里。

        机票捏在手心,上面的目的地城市是他所熟悉的,这两年也鲜少提起的。指腹在那几个字上摩挲了数次,权顺荣突然觉得后悔。两年的时间对一个成年人来说,改变也许不止一点,与记忆中习惯于温和的人再相见时,他是喜是忧,是否会觉得麻烦,这些都无从得知。抬头看一眼时间,更是留足了起身逃跑的时间。

        可他硬是坐到了离登机不过两三分钟时才起身,没有走出多远就被人拦下,几个素人认出了他并自称是从小绿屋开始关注的老克拉,笑着求签名合影。身为艺人的自觉在此时跟上,他谢绝了合影,只是安安静静地为几人签好名,其中一位女孩兴许是无意中看到了他手中的机票,在即将分别时突然开口。

        “顺荣是要去LA找Shua哥哥吗?”

        看样子的确是长情克拉,权顺荣被问得有些感慨。自他SOLO以来,粉丝除了原来的克拉们,又涌入不少新粉,她们对自己的过去称得上了解,但还是更喜欢独自一人的他,偶尔在个人账号上晒出和成员们聚餐的照片,也会有人回复啊是前团的哥哥弟弟,但权顺荣没有说过,他很讨厌前这个字。现下这位克拉这么一问,本就飘忽不定的心突然找准了方向,广播也在此时开始播告,催促着前往洛杉矶的旅客登机,叫醒了还在迟疑的他。望着曾经参与了他们最好的几年的女孩子眼中的一小撮火苗,他笑着点点头。

        “对,挺久没见了。”

        “和哥哥玩得愉快哦。”

        “好的哦。”

        挥挥手作别后,权顺荣将目光转向登机口,最终改变了行动轨迹,朝着选好的答案走过去。

        从落座到起飞,过程进行得并不缓慢,以至于真正飞入稳定高度后,权顺荣仍觉得恍惚。临行前尹净汉将洪知秀在LA的住址和联系方式一齐发了过来,还不忘叮咛他不要犯倔,人生地不熟的,一落地就立刻联系,可他看着窗外的云层,突然觉得在见洪知秀之前,也许他应该试试流浪,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体验够了恐慌,奔去见面的步伐应该就不会如此沉重了。

        想是如此,但飞机落地LA时,外面没有一贯的天朗气清。预约好的车早早等在机场外,司机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大叔,手中举着一把伞站在车边。权顺荣推着箱子步伐飞快,过去的第一件事便是送上感谢,陌生人的善意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接过伞又说了句谢谢。大叔笑着让他上车,系好安全带后又转过来放慢语速问他去哪。

        权顺荣感激这样的体贴,双眼向窗外看了一圈,无奈地递上手机,将尹净汉发过来的一长串英文地址展示出来,同时听着雨声放弃了脑中已经成型的流浪计划。

        一路上也不知怎的,没有以往到一个陌生环境中的兴奋,权顺荣很快就靠着座椅睡了过去,一直到大叔停了车,将他推醒,指了指路边的一栋房子,告诉他那就是地址上说的地方,这才费力地打起精神支付车费,随后取了行李和善告别。

        车子开走,整条街没什么人,也许是因为雨刚停,静得只听得到风吹树叶的声音,权顺荣拖着行李箱,缓步走向那栋圈着屋子和一小片草坪的围栏,目光时不时停在紧闭的大门上,心跳如鼓点,愈演愈烈,快要盖过这世间所有声音,又在脚步停下后归于寂静,仿佛不曾跳跃过。

        洪知秀并不在家,纵使权顺荣戳了不止一次门铃,那道紧闭的门始终没有要打开的意思。将箱子拖到身边,权顺荣挨着大门旁边的围栏坐了下来,手搭在拉至最高的拉杆上,努力睁着眼抵抗新一波来的不合时宜的睡意。可这一片街区实在太安静了,没有任何干扰,他坐着坐着,头便垂了下去,陷入睡眠中。

        洪知秀和一起工作的朋友们熬了个通宵,结束才发现有不少未读消息,来自尹净汉的尤其多,抱着这家伙是不是又喝多了烧酒乱发自拍的猜想点开,笑意渐渐凝固在嘴角,尹净汉的措辞由温和到暴躁,只为了向他阐明一件事,权顺荣来了LA。

        早餐都顾不得买,他匆匆在门口和朋友们告别后,驾车赶回家中。车子开进大门前的空地,洪知秀熄了火,坐在车中,静静地望着那个坐在行李箱上垂着头的人,看他毫无防备地熟睡在异国他乡,在一片寂静中,连车子的轰鸣声都不想理会。

        “Hoshifighting!”

        “Fighting……”

        “哈哈哈哈哈哈哈……”

        睡着的权顺荣过去被迫醒来,弟弟们的哄笑声中散去被扰的本能不快,跟着一起傻笑。偶然坐在前排看着的洪知秀瞧见他的样子,总会暗自跟着笑,又在转过去时不意外地收获一个委委屈屈的小眼神。

        他无疑很喜欢这种不被人察觉的表达,从前觉得是弟弟对自己的依赖,后来转了心态,这便成了只有他们才能明白的暗号,暧昧又神秘。

        伴着回忆下车来到睡着的人面前,洪知秀做不到像弟弟们那样玩笑着将人唤醒,只是默默地蹲下来,在看到他一如从前的睡相后放下心来。

        谁都不会知道洪知秀在回来的路上有多怕家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权顺荣睡得正香,却被一只放在脸颊边的温热手心惊醒,猛得睁开眼,看清面前的人是洪知秀后,感受着颊边的温热,他近乎狼狈地用脚在地上蹬了一把,带着行李箱一齐后退几步,又匆匆忙忙站起。

        洪知秀落空的手掌逐渐冷却,撑着膝盖站起身,掩盖过失落后,恢复到了常有的温柔笑颜,叹了口气朝权顺荣招招手。

        “要一直在门口吗?”

         

         

 ㈣

        事实上,权顺荣预想的尴尬并没有来,即便他们已经将近八百天没有见过面。

        洪知秀似乎不愿深究门口的躲闪,只是将他推进了带独卫的卧室,将整个空间留给他,嘱咐了一句先好好休息。

        权顺荣的确需要休息,时差也好,洪知秀也罢,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他只想将自己裹进柔软的床铺,闭上眼睛,完成屡屡被打扰的好觉,不自在和尴尬,通通留给下一次睁眼便好。

        这一觉太过安稳长久,以至于期间洪知秀几次推开门,他都浑然不觉。

        再次睁眼已是第二天中午,权顺荣随意懒得换一身家居服,简单洗漱一番就顶着乱糟糟的鸟窝头,闻着香味一路走到厨房,恰好看到洪知秀将煎好的鸡蛋放在盘中,和蔬菜香肠放在一起。察觉他已经到来,将刚做好的一盘端到了面前笑笑,让他先去吃。

        权顺荣接过盘子,慢吞吞地走到摆好餐具的桌前坐下,并没有直接开吃,一直等到洪知秀也离开厨房过来落座,才拿起了餐具,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开动。

        洪知秀看着对面低头吃东西的权顺荣,无奈一笑,起身倒了两杯水,盯着眼前的发旋,将一杯放在他面前。

        “顺荣啊,干嘛这么拘束?”

        该来的总归躲不过,权顺荣吃了一口香肠,咀嚼殆尽才抬起头来,在熟悉的注视中险些失态。

        “没有。”强行拿出出道修炼来的专业素养平静以对,权顺荣甚至微笑起来,“只是太久没见了。”

        洪知秀喜欢给人余地,从小的家教令他如此,后来的工作更是加固了这一特性,即便是千百次看穿,他也不愿意在任何一次将一切拆穿在阳光下,对于别人不愿意面对的还要去强迫,这让他觉得残忍。权顺荣的回避无疑在告诉他,就算跨越千山万水来到面前,也不代表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可以自然而然地放在一边不去介意。

        “距离啊……”他带着最温和的笑感叹,将失落掩在表情之后,“连你都开始和我尴尬了。”

        试探也好,小心翼翼也罢,话说出去洪知秀却有些忐忑权顺荣的反应。

        抓着餐具的手停滞在桌前,权顺荣默默咽净了嘴里的食物,莫名有了看他一眼的勇气,可抬头望过去的刹那,看到洪知秀略带慌张的眸子,他突然明白那不是勇气,是心里落了灰的一箱委屈和埋怨逃脱了管控,慌慌张张控制了半天,还是没能将它们全都收回去。

        “我这次来,大概能待两周,哥你没问题吧?”

        这句话本身没有问题,太过诡异的是权顺荣像在发火的语气,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又问了一次,他知道洪知秀很少生气,就算生气也不会表现得明显,但他们隔着的两年心离得太远,如果非要快速拉进距离,也许需要先从吵一架开始。

        “没问题,你想待多久都可以。”甚至不走都可以。

        洪知秀将火气照单全收,想着后半句话时,眼睛还舍不得离开对面那个气呼呼的孩子。

        果然又是这样,权顺荣郁闷得快要窒息,盘中的餐食扒拉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手边的水温度降了不少,拿起喝了两口,他起身将椅子往餐桌前推,扔下句麻烦哥了我还是很困就想离开,哪知洪知秀将他喊住,询问他今天想不想出门,权顺荣停下脚步摇摇头,默不作声地回房间去了。

        奇怪的是洪知秀似乎触发了他的睡眠开关,就算心事重重,躺在床上不出片刻便睡了过去,再醒来看了时间,居然已经快到晚餐时间,洪知秀不知道去了哪里,房间外静悄悄的。

        客厅里看了一圈也没人,权顺荣将视线投向了一个个不熟悉的区域,只有离主卧最近的一间屋子门是紧闭的,他走过去,靠着门框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回应,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门就从里面开了。

        洪知秀一手抓着门把,头发乱糟糟的,表情懵懵懂懂,见权顺荣站在门口,愣了半天回过神来,笑着出房间。

        权顺荣没料到他会直接这么出来,一时忘了后退,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在狭窄的走道上面对面了,他甚至能感觉到洪知秀温热的呼吸。

        太久没有离得这么近了,权顺荣像一块承载着记忆的磁铁,洪知秀前一秒刚刚清醒的大脑又重坠恍惚,一下倒回从前。

        二十几岁的光景里,他们在一起,无论是私下还是荧幕前,大大小小的游戏都没少玩,就连木槿花开了这样的游戏都在团综里玩出了新花样。那时还是十三个孩子吵吵闹闹,权顺荣站在最前面,嘴里或快或慢地说着木槿花开了,然后转过身捕捉话音落下没能定住的成员,洪知秀离他不算远,身体定住,表情却有些管理不好。

        也不怪他如此,这一期录制的前一天,他和权顺荣缩在狭小的空间里小酌,放任暧昧在有限的环境里流转,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也许是平常大大咧咧的孩子突然安静下来,也许是他忘了收敛,他们恍惚着,晕晕乎乎地吻在一起,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没能停止。

        余韵所致,权顺荣回过头,一眼便看到了穿着淡蓝色衬衫的洪知秀,他微垂着头,很明显在管理着表情,看上去有些可爱。朝着他走去不过几步,权顺荣的想法变了一次又一次,停在他面前,想法顿滞在吹他耳朵上,于是他背着手,仰头朝眼前的耳朵吹气,随后满心愉悦地离去,又将人叫到自己面前。

        洪知秀无法否认开心,放弃了表情管理走到他身后。正是暗自甜蜜的时间,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想亲一亲方才伏在耳边捣乱的小坏蛋,看他眼眸变得湿漉漉,再听他叫自己哥哥。

        “哥?”

        权顺荣的声音就在耳边,洪知秀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早在回忆中不自觉地揽住了他的腰。今时今日的唐突之举,过去却是自然而然,太让人不甘心。

        腰间的手没有卸去力道,权顺荣上手去推,另一只手的手腕也落入桎梏,那只钳制着手腕的手收紧又松开向上,手指穿过了他的指缝,紧紧扣住,他抬眼望去,洪知秀眼中有他熟悉的情感,但只适用于从前,而非现在。

        “顺荣。”

        洪知秀低唤着靠近,在距离日思夜想的亲吻一步之遥时,被权顺荣侧过脸躲开。第三次回避了,从权顺荣来到这里开始。洪知秀退回安全距离,放开了腰上的手,只留十指紧扣的那边不肯离开。

        “哥,放开吧。”

        “为什么来找我?”

        权顺荣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问你为什么来找我?”

        这次权顺荣确定没听错,果断选择转移话题,无论有多生硬。

        “我饿了。”

        不是不想回答,而是洪知秀出了难题,为什么来,又为何而来,他自己也不知道确切的答案。

         

 ㈤

        嘴上说着饿了,实则食不知味。权顺荣拿着叉子的手先起后落,悄悄分出几分注意力留意坐在对面的洪知秀,他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常,仿佛几十分钟前那个失控越界的人不是自己,纤长的睫毛在灯光照射下带出一片阴影,十年如一日的美丽。

        “晚上想出去走走吗?”

        “嗯?”被问到的权顺荣对这个无比寻常的话题都不太敢接,他还没做好和洪知秀一直待在一起的准备,“我没什么精神。”

        “那就休息吧。”洪知秀放下手中的餐具,不知怎的,注意力全被他那一头被灯光照得蓝幽幽的头发吸引住。

        权顺荣染过蓝色的头发,洪知秀也染过。爱豆生涯里,他们像造型师们的实验田,原生发色被一层又一层不同的颜色遮盖,有一年兴起了蓝色,圈里有不少人尝试过,他们也不例外,洪知秀染时正值年末舞台,但那年有点特别。

        彼时正是圣诞节,那一次舞台他们没有凑齐十三个人,当时的崔胜澈停摆已经许久,他们中比较能定心神的尹净汉又因为身体原因休息,洪知秀变成了队内最大的存在。弟弟们都是出道几年的人,谁也不会惹什么莫名其妙的麻烦,可没了两位同龄朋友的舞台总觉得不适应,洪知秀心里提不起劲,在舞台上尽心尽力地表演过后,又对着台下的一片灯海怅然若失。那么多人的场合,权顺荣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了他身边,笑眯眯的。还是一样的无声交流,洪知秀看向他,终于有种被人从水中捞起的庆幸感。

        权顺荣又因为突然无话变得不知所措,吃了几口东西才发现洪知秀似乎在走神,他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焦点却好像不在脸上,下意识地摸上额前的头发,满心都是对自己的唾骂,有些事无需言语也会很明显,有时间做思想斗争,有时间放空,居然就是没想起来出国前换一头颜色。

        “这次回归造型师姐姐说这个颜色符合concept。”

        说完就开始后悔,突兀又多余的解释。

        “和我以前染过的那个颜色很像。”

        洪知秀一反常态没有后退,而权顺荣退无可退,独自上火。

        “我都不记得哥你染过这个颜色。”

        “等下一起看部电影吧顺荣。”洪知秀选择无视他的尖锐,“尝尝我收藏的酒。”

        他太过温柔,权顺荣的攻击消散在空气中,举手投降。

        “好。”

        洪知秀包揽了洗碗,让权顺荣先去选一选要看的电影。电视机的页面一页页翻过,各式各样的海报让人无法抉择,一选就是很久,久到洪知秀将碗碟归位,又拿着两个高脚杯和一瓶红酒过来。

        权顺荣坐在地毯上心烦意乱,目光在一张海报上停住,上面的两位主人公莫名眼熟,他懒得再选,回过头征求意见。

        “这部可以吗?”

        洪知秀往屏幕上看去,The Notebook,随后迅速去看权顺荣,他似乎什么都没意识到,仍在等着回答。

        “可以吗哥?”

        “可以。”洪知秀点点头,拍拍沙发,“过来坐吧。”

        电影开始播放,洪知秀给两个高脚杯倒上酒,拿起其中一杯轻轻摇晃着,整个人靠向沙发背。权顺荣坐回沙发,和他中间空出些距离,也端着酒杯晃了几下。

        电影演了二十分钟,权顺荣越看越觉得剧情熟悉,喝了一口酒,过了好一阵才想起是以前看过的作品,他甚至还因为剧情很感人差点落泪。

        再看洪知秀,他显然也是看过的,对后续发展没表露任何的期待,反倒对手上端着的红酒更感兴趣。

        但两人都没有提出换一部。权顺荣看了一会儿又重新看进去了,故事越往后,曾经的难过就回来得越多,可他现在已经足够成熟,不会在轻易落泪,只是在女主人公艾莉时隔多年仍选择去找男主人公诺亚时感慨颇多。

        “回去做什么呢?把他留在记忆里不好吗?”

        “如果是你,你就会选择向前看吗?”洪知秀靠着沙发问他。

        权顺荣侧过头,恰巧遇上他的视线,那里面藏着他不想明白的忐忑。

        “不知道,也许会吧。”

        不是洪知秀想要的答案,也未必是权顺荣想要的,分明是说者有意,洪知秀必须承认这个答案令人沮丧,沮丧到他想用长一岁的哥哥这个身份勒令权顺荣不许这么说,不许遗忘过去,更不许否认现在。

        “不可以。”洪知秀将酒杯放回桌面,不再慵懒地靠着靠背。

        权顺荣没料到这个答案会让他这么介意,可又不想认输。

        “为什么不可以?”

        洪知秀向他靠近,停在呼吸足以胶着的距离,眸光笃定。

        “因为你还喜欢我,而且我不想看你骗自己。”

        “洪知秀,你……”

        权顺荣怒气冲冲地直呼大名,也只做到了直呼大名。那些疯狂的,带着怨气的字眼,全被洪知秀消灭了,他扣着权顺荣的后脑勺同自己接吻,又惩罚一般用牙齿咬他的嘴唇肉,又凶又狠,一点温柔都没留下。

        权顺荣发出抗议,往他身上砸了结结实实的一拳,又被推倒,压制在沙发上亲。

        电视机的画面里,艾莉和诺亚正坐在同一艘小船淋着大雨,艾莉扔了手中挡雨的东西,在雨中大笑,被降服的权顺荣则在她的笑声中落泪。洪知秀正沿着他的眼睛一路亲吻到下巴,将他攥成拳的手钳制在头顶。

        “你走前那次聚餐,真正想对我说的到底是什么?”

        洪知秀怔住,抬眸看去,权顺荣在哭,哭得难以释怀,也哭痛了他的心。

        “为什么?就这么一个破问题,我纠结了两年,现在居然还跑来当面问你,太丢脸了……”

        权顺荣的眼泪从眼角滑下,沾湿了耳朵。

        洪知秀愧疚地俯身,用指腹擦他的眼泪,而后将叹息埋进他的颈窝。

        “对不起……对不起顺荣啊,哥哥错了。”

        权顺荣抬手环住他的肩,将心上的结解开了一点。

        洪知秀侧过头亲他的脸颊,一遍又一遍。

        电视里的艾莉正在质问诺亚,她站在雨里,大声问他为什么不写信给自己,她说当时一切都未结束,说自己等了他七年,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诺亚却告诉她自己写了三百六十五封信给她,每天一封,写了一年,当时一切都没结束,但现在仍未结束。

        It still isn'tover.

        他如是说。

        洪知秀伸手够到遥控器,将电视关闭。权顺荣哭累了不愿意说话,只是静静地用哭红的眼睛望着他。

        洪知秀扔下遥控器,重新回到他身边,瞧着他依旧如相遇时的面庞,曾经的种种都在脑中一一浮现。于是长叹一声扶着他坐起来,语气温柔却带着恳切。

        “顺荣啊,就算想朝前看也不要丢下我。”

        It  wasn't  over.

        It  still  isn't  over.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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